約在西元前一千二百年左右,有個名叫恩那勒的埃及書記生,在他的老師卡伽伯的指導下抄了一篇神怪故事。這故事是關於兩個兄弟的奇妙遭遇。故事中的主人巴塔(Bata)與他哥哥印普正好也是埃及南方的兩個神祇,所以這故事很可能有神話背景。但是在恩那勒抄這篇故事時,顯然已經是當地流行的一篇通俗故事了。故事中有各種神奇的變化,使現代的讀者不禁要拿來與《天方夜譚》相比。就其故事中隱含的一些母題來看,後世文學和民間傳說也不乏相似的例子。最常爲人指出的就是印普的妻子引誘巴塔的一段,與希伯來《舊約》〈創世記》(三十九章 1~20 節)中約瑟與波提乏的妻子間的故事極為相似。這篇故事的抄本是用新王朝時代的口語寫的,文字本身並不十分優雅,用詞重複。這些在譯文中都可以看出。不過故事本身的趣味性和它年代的古老(我國商代!) 足以蓋過文字上的缺陷,同時,故事中描述埃及人日常生活的情景,是有其真實背景的。故事可以編造,故事中的背景卻必然會反映出其文化生活的實際情況。所以現代的讀者不但可以欣賞故事本身,也可以藉故事的鋪陳來瞭解古埃及人的生活和思想。
全文
從前有兄弟二人,爲同母同父所生。哥哥名叫印普,弟弟名叫巴塔。這印普有家有妻,他的弟弟同他住在一起,有如他的兒子。他替他做衣服,趕牲口去田裡工作。他替他耕地,替他收割。他替他做各類田裡的工作。是的,他的弟弟是個非常能幹的人。全國沒有一個人能跟他比,因爲有神的力量在他裡面。許多天之後,他的弟弟如往常一樣地照顧他的牲口。他於傍晚時回到家裡,載滿了各種蔬菜、牛奶、木材等等各種農產品。他將它們放在他哥哥面前,後者正和他的妻子坐在一起。然後他吃飽喝足,和牲口一塊兒睡在牛棚裡。每當天明後,另一天來臨,他就把煮好的食物放在他哥哥面前,然後他帶著麵包去田裡,並且將他的牲口趕到田裡去吃草。他走在牲口的後面,牠們會對他說:「某某地方的草好吃。」他聽見牠們的話,就帶牲口去那有美草的地方。於是他所照顧的牲口都長得非常肥壯,生養繁多。當犁田的時候到了,他的哥哥就對他說:「替我們預備一隊耕牛,因爲土壤已露出水面,正是犁田的時機。另外,帶種子來田裡,因爲明天我們就要開始耕田了。」他如此對他說。於是弟弟就照著哥哥的話做了各種準備。
當天明後,另一天來臨,他們帶著種子去田裡,開始耕作。他們對這工作感到非常歡欣。幾天之後,當他們在田裡時,發覺種子不夠了。於是他差遣他的弟弟說:「快去村子裡替我們拿種子來。」他的弟弟發覺他哥哥的妻子正坐著編頭髮。他對她說:「起來,給我種子,好讓我回去田裡,我哥哥在等我。不要拖時間。」她就對他說:「去,打開穀倉,取你所要的,別讓我放下頭髮不管。」於是這少年回到他的牛棚,拿了一個大瓶子,因爲他要取很多的種子,他裝滿了大麥、燕麥出來。她就問他說:「你肩上扛的有多少?」他對她說:「三袋燕麥、二袋大麥,總共有五袋在我肩上。」他這樣對她說。然後她對他說:「你真有力氣!我每天都看見你是如此地強壯。」她想要親近他,如同和一個男子般。她站了起來,擁抱著他,並且對他說:「來,讓我們睡在一起消磨一段時光。這對你也是好的,我會替你縫製精美的衣裳。」當少年聽到她對他所說的這些邪惡的話語,他變得像一頭發怒的花豹,她開始非常地害怕。他對她說:「聽著!妳就像是我的母親,而妳的丈夫就如同我的父親一樣。是他把我養大的。妳說的這是什麼可恨的話? 別再對我說了!但我不會告訴別人。我不會讓這事從我口中洩漏給別人。」他扛起穀子,返回田裡。見到了他的哥哥,他們開始工作。傍晚時,他哥哥先回家去,弟弟則趕著牲口,扛著農具,把牲口趕回村裡,進牛棚去睡覺。這時,他哥哥的妻子對她自己所說的話感到不安。於是她用油脂把自己弄得像是給人毆打過似的,好對她丈夫說:「是你的弟弟打我。」
當她丈夫和往常一樣地在傍晚時回到家裡, 他發覺他的妻子躺在地上,好似生了病。她既不像平日一樣地替他倒水洗手,也不替他把火升起。他的屋子一片漆黑,而她躺在地上嘔吐。她丈夫對她說:「誰跟妳說過話?」她對他說:「除了你的弟弟之外,沒有別人跟我說過話。當他回來拿種子時,他發覺我一個人坐著。他對我說:「來,讓我們睡在一起消磨一段時光,鬆開妳的頭髮。』但我不願聽他的話。『我不是像你母親一樣?你哥哥不就像你父親一樣?」我這樣對他說。他開始害怕,並且毆打我,好讓我不告訴你。如果你讓他活,我就死!當他回來後,不要讓他活!爲了這件他想要做的壞事,我覺得非常痛苦。」於是他的哥哥變得如同一頭花豹般。他把自己的長矛磨利,拿在手中。然後他站在牛棚的門後,準備在他弟弟於傍晚把牲口趕進牛棚時殺害他。日暮時,他如同平常一樣地扛著各種農產回去。當領頭的母牛快要進入牛棚時,牠對牠的牧者說:「你的哥哥正拿著他的長矛在這裡等著殺你。快逃開吧。」他聽見那領頭母牛的話。當另一頭牛進去時,也說了同樣的話。他朝牛棚門的底下一看,看見他哥哥的脚,正等在門後,手中握著他的長矛。他把東西放在地上,拔脚就跑。他的哥哥拿著他的矛在後面追趕。於是他弟弟向普雷 祈禱說:「我的主!分判惡人與義人的是你!」普雷聽見了他的懇求。普雷使一大片水出現於他和他哥哥之間,裡面滿是鱷魚。結果一個人在一邊,另一人在對面,他的哥哥氣得擊了兩次手,因爲他沒有殺成他(弟弟)。然後他的弟弟在這邊對他喊:「在這兒等到天明!當太陽升起時,我將和你在他面前對質,他會把惡人交在義人手中。我不會再與你在一起了。我不會到你在的地方去,我將去那松之谷。」當天明後,另一天來臨:普雷升起時,二人彼此注視。少年對他的哥哥說:「爲什麼你要盲目地追殺我,不聽我的解釋?我還是你的弟弟,而你像是我的父親,你的妻子像是我的母親。事實上是,當我去替你取種子時,你的妻子對我說:『來,讓我們睡在一起消磨一段時光。』但是,對你來說這件事卻反過來變成另一件事了。」然後他告訴他所有發生在他與他妻子之間的事。他又以普雷之名發誓說:「關於你盲目地來殺我這件事,你聽從一個骯髒的妓女的證詞而拿起你的長矛!」於是他拿了一把刀, 割下他的陽具, 把它丟入河裡,被鯰魚吞掉。他變得衰弱無力。他哥哥心中感到非常難過,站在那兒爲他哭泣。他不能過河去他弟弟那兒,因爲河中有鱷魚。然後他的弟弟對他喊說:「如果你想起一些不好的事,難道不也應該記得我替你做過的一些好事?回家去,照顧你的牲口,我不會再跟你在一起了。我要去松之谷。但是當你知道我出事時,你可以來幫我的忙。我會把我的心拿出來,放在松樹的花上。如果松樹被砍倒在地上,你要來找尋它。如果你花了七年的時間找它,不要讓你的心倦怠。當你找到它時, 把它放在一碗涼水中,我就會活過來向害我的人報仇。如果有人把一罐啤酒放在你手中,它開始發酵,你就知道我出事了。如果這事發生,不要遲疑。」
然後他向松之谷而去。他的哥哥轉回家去,手扶著頭,塗滿泥土。當他回家之後,他殺了他的妻子,將她丟給狗吃,然後坐在地上爲他的弟弟悲傷。許多天之後,他的弟弟在松之谷中,獨自一人,以狩獵度日。晚上的時候,他回到松樹之下睡覺,他的心在松花之上。許多天之後,他在松之谷中用自己的手替自己造了一間屋子,裡面有各種好東西,因爲他準備要成家。當他從屋裡出來,他遇見正在巡視天下的眾神。衆神同聲對他說:「啊,巴塔,衆神的牡牛,你獨自一人在此,離開家鄉,是否因爲你哥哥印普的妻子?他已殺了他的妻子,你所受的傷害已經得到報償。」由於他們非常替他難過,普雷就對克農說:「替巴塔造一個妻子,好讓他不致孤獨。」於是克農替他造了一個伴侶,比全地任何少女都美麗,因爲衆神的血液在她裡面。然後七哈托前來看她,她們異口同聲地說:「她將死於刀下。」他非常地喜歡她。她在屋裡安坐,他則整日狩獵,將獵物帶來放在她面前。他對她說:「不要出門,否則海會來抓妳。我不能夠救妳出來,因爲我和妳一樣也是女人。我的心在松花之上。但若別人找到它,我將會與他相爭。」於是他告訴她所有心中的事。許多天之後,當巴塔如平日一樣去狩獵,那少女走出去,徘徊在屋旁的松樹之下,然後她看見海潮在她後面漲起,她開始逃跑,進入她的屋子。海對松樹說:「替我抓著她!」松樹就奪走了一束她的頭髮。海水將它帶到埃及,漂到法老的洗衣工的地方,然後這束頭髮的香味渗入了法老的衣服。國王就斥責他的洗衣工說:「法老的衣服有一種香油的味道!」他每天斥責他們,他們不知所措。洗衣工頭走到海邊,他的心非常憂愁,因爲他每天受斥責。然後他發覺他站在海邊面對水中的一束頭髮。他讓人下去將它取來給他。它的味道非常香,他拿去給法老。然後法老的有學識的書記們被喚了來, 他們對法老說:「這束頭髮乃是普雷的一個女兒所有,她身上有衆神的血液。這是從另一個國度來的敬禮。派遣使者去國外尋找她。而特別是那去松之谷的使者,讓許多人與他同去取她。」國王說:「你們說得好。」於是使者分別出發。許多天之後,出使國外的人回來向國王報告。但是去松之谷的人沒有回來,因爲巴塔將他們都殺了,只剩下一個人回來向國王報告。於是國王派了許多兵士與戰車去帶她回來,隨行的有一個女子,手中有各種漂亮的首飾。那女子與她一同回到埃及,全國都爲她而歡慶。國王非常喜歡她,賜給她第一夫人的頭銜。他引誘她談她的丈夫,於是她對國王說:「把松樹砍倒。」國王派了兵士,帶著工具去砍那棵松樹。他們到了那兒,把那松花砍下,上面有巴塔的心。他當時就倒地而亡。
當天明後,第二天來臨,松樹已被砍倒。巴塔的哥哥印普進入他的屋子,他坐下來洗了手。有人給他一罐啤酒,啤酒開始發酵。他要了一罐葡萄酒,又變了味。於是他拿了他的拐杖、草鞋、衣物與武器,開始向松之谷行去。他進入弟弟的屋子,發現他弟弟躺在床上死去。當他看見他弟弟死了,就哭了起來。他在那棵他弟弟在上面睡覺的松樹下尋找他弟弟的心。他找了三年都沒有找到。當第四年開始的時候,他的心渴望回到埃及去。他說:「明天我將離去。」他如此對自己的心說。當天明後,另一天來臨,他走到松樹下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找尋。當傍晚他要回去時,他又找尋了一次,他找到一顆果子。他把它帶回去,它正是他弟弟的心!他拿了一碗涼水,把它放進去,然後如平日一樣地坐下。當夜晚來臨,他的心飲下了水,巴塔的身體開始扭動。他張開眼看著他的哥哥,他的心仍在水碗中。於是他哥哥印普把那盅有他弟弟的心的那碗水拿給他喝,他的心就回到原位,他變得和從前一樣。他們彼此擁抱,互相交談。然後巴塔對他哥哥說:「聽著,我將把自己變成一頭有美麗顏色的公牛,是人們從未見過的,你要坐在我的背上。當太陽升起時,我們就會在我妻子在的地方,我好復仇。你要把我帶到國王那裡,因爲他會善待你。由於你把我帶給國王,你會得到金銀作為報償。我將會是一件寶物,全地都會為我而歡慶。然後你要回到你的村子去。」當天明後,另外一天來臨,巴塔果然如他告訴他哥哥那樣變成一頭牛。於是印普就騎在他的背上,在天明時到了國王所在的地方。國王陛下見到他,非常地高興,就爲他舉行一次盛大的祭典,說:「這是一件神奇的事。」全國的人都為他歡慶。然後國王賜給他銀子和金子,他就回到他的村子去。國王給了他許多僕人和財物,因爲法老非常喜歡他,勝過全國任何人。許多天之後,他(巴塔)進到廚房裡,站在夫人身邊,並且開始對她說話:「看,我還活著!」她對他說:「你是誰?」他對她說:「我是巴塔。我知道你讓人替法老把那棵松樹砍倒是爲了不讓我活。看,我還活著!我是一頭公牛。」夫人聽到她丈夫對她說的話之後就非常害怕,於是離開了廚房。國王坐下來與她一起享用餐點,她替他斟滿飲料,他非常地喜愛她。於是她對國王說:「對神向我發誓,說:『不論她說什麼,我都會聽從!」他照著她的話做了。她說:「讓我吃這頭牛的肝,因為牠一點用處也沒有。」她如此對他說。他對她的話感到非常爲難,法老的心非常傷痛。
當天明後,另一天來臨,國王宣布一項重大的祭典,就是把那頭公牛做爲祭品。他派了一位王家屠宰長去執行。公牛被殺死,助手們將牠抬在肩上,牠抖了一下脖子,讓兩滴血落在國王的兩根門柱旁邊;一滴在法老的大門的一邊,一滴在另外一邊。它們長成了兩棵巨大的樹,每一棵都很壯觀。於是有人去告訴國王說:「兩棵大樹在一夜之間長出來了。在國王的大門旁邊——這是獻給國王的奇蹟。」全國都爲它們而歡慶,國王向它們獻祭。許多天之後,國王出現在藍琉璃石鑲的窗戶前,頸上掛了一串有各種花朵的花圈。然後他乘了金色的馬車,出了王宮,來看那兩棵大樹。夫人也隨著另外一隊人在法老之後出來。國王在一棵大樹底坐下,夫人坐在另一棵樹下。於是巴塔對他妻子說:「哈!你這壞東西!我是巴塔!我還活著。我知道你讓人替法老把那棵松樹砍掉是爲了我的緣故。當我變成一頭公牛,你又把我殺了。」許多天之後,夫人替國王斟飲料喝,他非常喜歡她。於是她對他說:「對神向我發誓,說:「不論她說什麼,我都會聽從!」你要如此說。」他聽從所有她說的話。她說:「把那兩棵大樹砍倒,做成家具。」國王聽從所有她說的話。不久之後,國王召來工匠,他們將法老的大樹砍倒,王后夫人站在旁邊看。然後有一片木屑飛進夫人的口裡,她吞了下去,一會兒之後她就有了身孕。國王令工匠把樹木做成她所想要的家具。許多天之後,她生下一個男孩。人們報告國王說:「你有了一個兒子!」他被抱了過去,交給乳母和女僕照顧。全國都為他而歡慶。國王坐在筵席上,將他放在膝上。從此他非常喜歡他,並且命他爲庫什總督。許多天之後,國王指定他爲太子。許多天之後,當他成爲皇太子後多年,國王飛上了天空。於是國王(巴塔)說:「召我的大臣們來,我要告訴他們所有發生在我身上的事。」然後他的妻子也被帶到他面前。他在他們面前做了裁決,他們都一致同意。他的哥哥被召來見他,他指定他爲王太子,他當了三十年埃及國王。當他去世的那天,他的哥哥接替了他的位置。
全文在財庫書記卡伽伯、霍利和梅仁歐普的監督下完成。抄寫者爲書記恩那勒,此書的所有者。任何人若誹謗此書,圖特會找他算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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